心有一座岛。

《五百英里路》

美国的火车总是行驶得缓慢,老态龙钟地穿行在金穗麦地间,掩过半人高的玉米地,逐渐变成一个点,消融在苍茫的乡愁里。太阳圆鼓鼓的,孤独地挂在空中,像一条凝固盘踞的金蛇,不时蜕落下季节的外皮。午后吹起了和煦的风,透着大地成熟的气息,熏染着停留在车窗前一双双凝滞的炽热视线,那些明亮的眼睛像闯入白夜的月亮般,极其脆弱地忽闪着,企图掩饰漆黑深处的不安与焦躁。车厢里的座椅埋着柔软的老皮革,很有往昔的实感,仿佛那些遥远的岁月霎时间被赋予了形状,以至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。美国没有高铁,而这没有什么奇怪的,只因那蛮横的铁路没能绕开屹立的时间。在一成不变的南方,一切都如出一辙地衰老,滞留在岁月兜兜转转的圈子里,再也没能离开历史重叠的轨迹。年少的时候随父母生活在北方,自然也不解乡村音乐的风情。穿梭在都市的精钢水泥森林中,旋风般迷失在那单纯上耳的旋律里,却没有心思去揣摩简单歌词背后的故事。但这份无处安放的陌生,伴随着耳机里格格不入的音乐,却在缓慢前行的火车上,找到了来自南方的归宿:人生仿佛是一张白纸,却在瞬息间被缜密的情怀所填满得不留缝隙,折叠进了土地的回忆里,变成厚实尘土的一部分。然后,经过悄悄的四季,终于在某个灵魂出走的深夜,绽放出沉眠已久的野性来,这才算彻底地认清了自我。这个国家有太多不完美,过多的赞美及虚无的自由,在泪水泡胀大的盛名之中,枯萎地悄无声息却耐人寻味。无人之地,荒原以南,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些游荡着的,被现实放逐的灵魂,在千回百转的轨道间沿迹徘徊,激碰出迸裂的理想火花。他们高声呼喊着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姓名,一声声如惊雷般投掷进清冽的夜塘,炸出噩梦与惊悸,还有那个模糊的夏日:美国的火车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,它一直与未来背道而驰,再也无暇回顾当年的人与事。发酵煮沸的黑咖啡升起弥漫的水雾,朦胧了馥郁成熟的光线,将整个车厢笼罩在金色的蒸汽牢笼里。再也没有鸟鸣与微风,连白昼与黑夜的界限都消亡了,只剩时间敛过树叶的沙沙声。而我早已离家太远,又何止区区五百英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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